吴花燕是死于HGPS早老综合症吗？
作者：乔学婴
时间：2020年1月23日
根据中国媒体报道，中国贵州盛华职业学院2017级财务管理专业24岁大三学生吴花燕于1月13日因心功能衰竭，经抢救无效不幸去世。贵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专家们经过多次全院多学科会诊后，考虑吴花燕得的是一种英文简称为HGPS的早老综合征。医院由此判断吴花燕的死因是由于这种早老综合症所引起的严重心血管及瓣膜病变而导致的心功能衰竭所致。
吴花燕的故事之所以吸引众人的注意是因为她那坎坷的人生。她4岁丧母，18岁丧父，此后与患病的弟弟相依为命。在亲戚朋友、当地政府、社会善心人士、以及她就读的大学与大学的老师们的帮助下，吴花燕一面省吃俭用照顾着弟弟，一面用心读书期望能够回报社会，同时也积极参与各种公益活动。这样一个充满期待和积极向上的女孩却被病魔无情地夺去了年轻的生命，让人不胜唏嘘。那么，夺去吴花燕生命的疾病是专家所判断的“HGPS早老综合症”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专家是“考虑”这个病而非“肯定”这个病呢？
要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首先要了解什么是“HGPS早老综合症”。
HGPS早老综合症全名是Hutchinson-Gilford Progeria Syndrome, 简称“HGPS”。中文叫做“Hutchinson-Gilford 早老综合症。这个病的第一个病例是由Jonathan Hutchinson 最先于1886年所描述，而后由Hastings Gilford 于1904年命名为“早老症”。自此，这个病就被命名为Hutchinson-Gilford 早老综合症，简称HGPS。
HGPS是众多早老症中的一种。HGPS本身又被分为两种，一种叫做“典型HGPS”，一种叫做“非典型HGPS”。HGPS是一种由一个位于第一号染色体上的LMNA基因发生的变化所导致的疾病。研究人员惊讶地发现，绝大部分的HGPS是由LMNA基因的同一个碱基字母的变化所引起，这个变化是LMNA基因上的第2824个碱基字母由原来的碱基C变成了碱基T。所以科学家把这个特定变化所引起的HGPS归类为“典型HGPS”，而由其它基因变化所引起的HGPS归类为“非典型HGPS”。
那么，典型HGPS有些什么生理或病理特征呢？
典型HGPS的患者生长迟缓，他们往往身材矮小，在10岁时的身高通常与3岁时正常人的平均身高差不多；他们体重增加极度缓慢，即使相对患者已经偏低的身体高度来说，体重也还是明显偏低。皮肤会出现病变区域，或由于缺乏皮下脂肪而出现的皱褶区域。患者的指甲也会发生变异。另外，患者的骨骼和骨密度也会因不正常而比较脆弱，容易引起一些骨坏死、关节脱位或骨折等。由于受伤的风险增加，患者应避开拥挤的人群；应避开不平坦的表面，或避开使用具弹跳功能的玩具如蹦蹦床等；应避免让未成年人照顾；还应限制自身的运动量。
典型HGPS患者最致命的病症是儿童时期就会发生的血管动脉硬化。这种病症会使血管壁变厚和丧失弹性，并对血压的变化表现出极大的敏感性，导致年轻时就可能有心脏病发作、心脏衰竭或中风等。HGPS患者的死亡通常是由于心血管或脑血管疾病的并发症而引起的。超过80％的患者死于心脏衰竭或心肌梗死，死亡最常发生在6至20岁之间，平均寿命约为14.5岁。
典型HGPS患者其它的明显特征是他们的脸部特征。患者的脸部面积相对于整个头部来说明显偏小。部分或全部头发都会脱去，头皮静脉变得异常突出，眉毛和睫毛也可能丢失。患者的眼睛大而突出，睡眠时眼睑无法完全闭合，引起眼角膜干燥和眼角膜混浊，严重时还会引发生角膜炎。患者的耳朵呈招风耳型，有听力受损现象，低频听力损失比高频听力损失更为普遍。典型HGPS患者的鼻子狭窄和细小，似鸟的嘴巴尖尖的。他们的嘴巴小，嘴唇薄，下巴往往因发育不全而往后偏，也叫做后缩的颌或者小下巴。患者的牙齿也因为嘴小而造成牙齿拥挤，排列不整齐；此外，乳牙的延迟萌发或延迟脱落以及恒牙的延迟萌发或缺损也很常见。
值得一提的是，典型HGPS患者的智力发育完全正常，而且这个病非常稀有，有科学文献记载的全世界不到200个患者，如果加上没有记载的，估计患者是在400个左右。典型HGPS发生的概率是每4百万个新生儿中只有一例。那么，典型HGPS早老综合症患者是如何得病的呢？这个病是从父母那里遗传来的吗？
典型HGPS早老综合症从父母那里遗传来的可能性比较小。前面提到过，这个病是由于LMNA基因中特定变化所引起的。这个特定的基因变化几乎都是在胚胎形成前后发生。一种原因是受精卵形成时或开始发育的初期这个基因发生了这个特定的变化，另一种原因是父亲或母亲的生殖细胞中混有一小部分具有这个特定基因变化的异常生殖细胞，如果一个孩子是由一个这种异常生殖细胞而来，那么这个孩子就会得病。而且，这个孩子的父母还有可能将那种异常生殖细胞传给下一个孩子，所以下一个孩子也得这个疾病的可能性还是有的，概率大概在3%左右。这个概率虽然看上去不是很高，但它相对于普通人群那4百万分之1的得病概率要高太多太多，它足足高出了12万倍。那么典型HGPS早老综合症患者会不会把此病遗传给下一代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患者生过孩子的记载，所以答案是暂时无解。
了解了典型HGPS早老综合症，我们就可以来试着理解一下吴花燕是否得了这种病，而贵州医科大学的专家们为什么是“考虑”这个病而非“肯定”这个病了。
从各种报道和照片可以知道吴花燕有些体征似乎符合典型HGPS早老综合症。比如，她那137厘米的身高相对中国成年妇女平均身高的155.8厘米来说就是属于身材矮小；她那25公斤的体重相对中国成年妇女平均体重的57.3公斤就是属于体重偏低，而且，25公斤体重相对于吴花燕137厘米已经偏矮小的身高来说也属于体重偏轻。此外，吴花燕的一些脸部、皮肤和脚指甲等特征也较符合。最重要的是，吴花燕的心血管病变和心脏衰竭的死因都符合典型HGPS早老综合症的病理特征。可是，还是有些体征或病症并不吻合的，比如，吴花燕的头发、皮下脂肪、听力以及眼睛等。
那么，确定一个病人得了典型HGPS早老综合症是否需要全部体征病症都符合呢？不需要。某一疾病一长串体征病症特点的记载往往是来自于几乎所有病例的特点，它是绝大部分患者各自具有的各种体征和病症的总和。事实上，每个病人可能只具有部分所列的症状。所以，一个患者不需要表现出全部所列的体征和病症才可以被医生考虑患有HGPS早老综合症。
另外，前面所列的体征病症是属于典型HGPS早老综合症，这个疾病的病因是LMNA基因上的一个特定的变化（LMNA基因的第2824个碱基字母由原来的碱基C变成碱基T）所导致。可是LMNA基因还有其它的变化也可以导致早老综合症，只是不属于“典型HGPS早老综合症”，而是属于“非典型HGPS早老综合症”。而不同的变化导致的非典型HGPS早老综合症所表现出的体征和病症的种类和程度也不相同。有些严重，有些中等，有些轻微。患者与患者之间表现出来的体征和病症的差异会更大。所以，贵州医科大学的专家们根据吴花燕已有的体征和病症来考虑吴花燕的病因是HGPS早老综合症是合理的。
那么，为什么贵州医科大学的专家们是考虑吴花燕的病因是HGPS早老综合症，而不是肯定吴花燕的病因是HGPS早老综合症呢？这是因为早老综合症并非只由LMNA基因的变化所引起。还有好几个其它基因引起的不同种类的早老综合症。甚至还有可能有引起已知早老症以外的其它疾病的基因也可以导致与吴花燕类似的体征和病症。许多类似或相关疾病的体征和病症都相互交叉，很容易引起误判。因此最后应该用基因检测分析来确定究竟是哪种基因中的哪种变化所导致的疾病。只有这样，才能做出最为准确的诊断。根据新闻报道，医院已经将吴花燕的血样送去做基因检测分析，在最终分析报告没有出来之前，贵州医科大学的专家们用“考虑”这个词来判断吴花燕可能的病因是非常专业的。
如果基因检测结果证实吴花燕所得的是由LMNA基因上那个特定的变化所导致的典型HGPS早老综合症，那么，目前还没有根治这个病的有效疗法。无论哪个国家或哪个医院，都无法挽救吴花燕的生命。虽然美国正在进行针对这个疾病的临床试验疗法，比如“lonafarnib单一疗法”和“lonafarnib 和 everolimus 联合疗法”等，但是它们的效果如何和FDA是否批准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知道。
如果基因检测结果证实吴花燕所得的是由LMNA基因上的其它变化引起的非典型HGPS早老综合症，或是其它基因上的变化所引起的其它早老综合症，甚或是其它疾病，那么，前面提到的关于典型HGPS早老综合症的信息就不再适用。有关新的疾病的获得方式或遗传模式也会不同。吴花燕所有亲戚的得病风险也都要重新评估。
综上所述，吴花燕生前所得的疾病是HGPS早老综合症的可能性很高，但是不能肯定。基因检测能够帮助确定吴花燕的病因并解开吴花燕为什么会如此瘦小，为什么这么年轻就心脏衰竭的谜团。可是要提醒的是，基因检测不是万能的。有可能检测结果是一无所获或是不确定。这是因为检测技术的局限性或科学家对遗传物质包括基因的理解程度有限，也可能是因为吴花燕所得的疾病不是基因变化所引起的。不管是什么结果，希望吴花燕可以像她的诗——《远方》——所描绘的那样被一艘丰衣足食的小船带着她驶向她所向往的远方。